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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顯然轉化成人之後與狗的不同之處不只外貌,艾莎一眨眼就把盤子裡的那些雞肉吃個精光,連同安娜盤子裡的那些也在安娜熬不住她備受關注的熱切眼神之後重新過水,一併進了她的肚子。犬類屬於狼的亞種,作為肉食動物的牙齒構造和草食、雜食不同,有專門用來撕裂生肉的裂肉齒及壓碎骨頭的突出臼齒,其強力的消化系統令牠們可以直接省略咀嚼步驟,短而直的腸道也有助於養份的快速吸收。艾莎咬沒兩口就囫圇吞下肚的模樣讓安娜不得不好幾次的停下來要求她吃慢一點,直到吃飽到某種程度後,艾莎這才開始有心力注意到了一些別的事情。

 

她偏過頭,看安娜仍然維持著教導她使用叉子時的姿勢就緊緊挨著自己肩膀的臉孔,不發一語,從眼睛、鼻尖、嘴唇臉頰雀斑一直看到安娜垂掛雙肩那兩條綁成三股麻花的辮子上。狗的視力焦距較長,通常無法太過仔細辨別近在眼前的東西,但現在,即使安娜就在離她這麼近的地方,她也可以一清二楚的審視那張漂亮臉蛋,那個堅持不懈等在狗屋外的人,給她溫暖、擁抱、呵護偶爾喝斥她打她屁股的人。

 

「怎麼了嗎?

 

不習慣艾莎靜下心來後那種恬靜安定的視線,令人困惑的視線。欲言又止的嘴唇微微噘起,像是在等待一個新的契機,等待什麼話題以外的東西,安娜忍不住反問,又不停回想起艾莎昨晚是如何把自己壓在沙發邊磨蹭、舔臉,以及她如何臉紅耳赤的一再重覆替艾莎穿上那件單薄貼身的內褲之類的事情。

 

因為在此之前的飼養中她從未給艾莎穿戴過任何項圈以外的物品,事實上項圈也僅有外出散步時方便與牽繩連接才特別配戴,其他的那些可愛寵物衣一概省略,秉持她從領養艾莎起就做好的心理準備───把艾莎當『狗』來飼養。但現在她的那些覺悟、堅持和養育守則一夕之間天翻地覆。艾莎變成了人類,且她非常討厭穿著任何可以遮蔽身體的衣物,哪怕只是多那一小片白色三角狀的包覆或者寬鬆披掛的襯衫,都在昨晚歷經了好幾次穿脫才僥倖留存至今。

 

「安娜,很漂亮。」

 

艾莎其實是想說:「安娜的頭髮顏色很美。」狗屬於二元素視覺,對於顏色的辯識上稍弱於人類,能夠接收並且辨識的顏色偏向紫、綠、黃三種顏色。如今成為人類後,她才首次透過這雙眼睛去看見了安娜頭髮的那種真正的薑紅色,那和她本人如出一轍的溫暖、明亮,彷彿帶著熱度一般的顏色。

 

她才知道世界上的顏色是有這麼多種的,而,這麼多的顏色又都推翻了既往安娜在她的虹膜上記憶中所深深印刻的那些顏色。跳化成一種更加鮮明立體,更加合理逼真的模樣。

 

安娜覺得耳根又很快的燒熱起來了,她伸手不自覺的做了個勾髮的動作,眼神有些飄忽的移開:「妳也很漂亮,妳的頭髮、我是說,我真沒想到會是這種顏色真的很漂亮。當然除了頭髮也都很漂亮。」

 

「很漂亮。」艾莎撿了她的字彙去講,其實她心裡都懂那些意思,只是沒有發聲過的嘴唇和舌根需要一個示範樣板,她將手壓在安娜的辮子上,露出一種既羨慕又陶醉的神情,「很好看。」

 

這種神情最不妙,有兩種解讀方式的狀況下人們內心深處往往無意識的傾向選擇自己的偏好。艾莎究竟羨慕陶醉欣賞的只是顏色、編成長辮的頭髮狀態或者是,被稱之為很漂亮的自己呢?安娜避重就輕的相信了前者。

 

「頭髮顏色我真的沒辦法,不過如果是辮子的話轉過去,嗯,好,就這樣不要動。」安娜讓艾莎背過身去,卻安靜的把自己後腦綁著的兩邊辮子都拆了下來,她用其中一條快速簡略的幫自己綁了個高馬尾整理拆散後一頭亂哄哄的捲髮,另一條就纂在手上。

 

沒有特別走回房間去拿梳子,安娜用十指充當梳齒,為艾莎一頭零亂細膩的金髮分流。艾莎有很多狗狗時候改不掉的習慣,比如說晚餐時候的狼吞虎嚥、比如說現在的極度喜歡安娜碰觸的那種飄飄然。安娜的指甲都修成乾淨整潔的圓弧,從頭皮上刮過去的力道不沉、也算不上輕的適中,把長髮收攏在耳朵後方,又劃開做三股的手勢俐落熟練,艾莎瞇起眼,又幾次很快的回過神,想好奇的往後偷看。可是每次,只要她稍加偏頭,就會馬上被安娜扳正。

 

艾莎頭髮的長度剛夠垂到胸口,安娜用自己那條水藍色的髮圈在髮尾做結然後把辮子像變魔法一樣的舉到她面前:「好了。」她眨眨眼,從艾莎眼底驚喜到近乎崇拜的眼神裡得到些許成就感,「這其實不難,以後我再教妳。」

 

「好。」答應得飛快,艾莎點點頭,又湊近臉想親吻或者舔舔安娜的臉頰,安娜結結巴巴的往後退去,狼狽的絆了一下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艾莎搞不懂她的迴避和閃躲,只是更加奮力往前,她的雙手到整個上半身都嚴重越界,把一張單人的餐桌椅空間進逼到所剩無幾,最後都勉勉強強的舔在安娜伸出阻擋的手臂上。

 

「有件事情,艾莎妳、妳聽說」安娜正在和她舔在手臂上那種酥酥癢癢的知覺對抗,狗類的舌頭寬大厚實,即使定期刷牙也難免有點異味的舔舐濕黏濃稠,可是艾莎現在畢竟是人模人樣,短小許多的舌頭舔起來只剩下了一層淺淺的淡薄,又癢又軟的劃過去,濕潤微涼,安娜倒抽了一口氣,邊繼續努力的進行對話:「因為艾莎現在是人的樣子,所以,不能像之前那樣想舔人或親人的時候就這樣做,尤其是在外面的話!」安娜發出一絲細微的呻吟,難以想像艾莎用像這樣熱情的態度去迎接平常散步時固定會遇到的那些狗主人或者只是她比較喜歡的幾個孩子、慢跑者。

 

「為什麼?」艾莎緩了下來,她皺著眉提出一個反問。

 

「因為呃,他們不習慣,人類和人類之間不習慣用這麼親密的接觸方式去對待彼此,我們通常都是擁抱、或者輕碰對方臉頰就好。妳應該也看過的。」安娜囁嚅著回答,「我們不會舔對方的臉頰。親吻也只有跟家人、非常親密的朋友或者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才會這樣做。」

 

「喜歡,安娜是家人。」艾莎有些固執的重覆她的話,「是喜歡的人。」

 

安娜嘆了一口氣,抓抓頭,對於艾莎把家人和喜歡的人混為一談的概念不知該從何解說起,沉默好一會,最後卻只是軟弱無力的說:「總之也不會在外面這樣做。」

 

然後下一秒,艾莎就彷彿抓準了她語氣裡的病腳似的往前一撞,準確無誤的嘴唇撞在她同樣柔軟飽滿的嘴唇上。

 

「不是,在外面。」

 

艾莎誠懇的據實以告。

 

 

安娜十分慎重的擬定了一連串的改善計畫。她無時不刻的在思考那些有待改進現狀,然後再將工作時也好、下班也罷隨處寫下來的草稿重點一一謄寫到筆記裡,把這些想法向舊京山收容所的人員們提出。

 

大家基本上都贊同安娜的提議也答應配合。儘管凱絲最開始時顯得有些猶豫,她一直將艾莎前次不幸的收養悲劇怪罪在自己身上,所以她其實也是整個團隊中需要改變態度最大的人,但為了幫助艾莎,她也同意她願意嘗試。

 

「艾莎,吃晚餐囉。」安娜若無其事的呼喚了一聲,因她是整個計劃的主要召集人以及企劃,所以現在,不分假日,只要她得空就會趕過來監控執行。在關於餵食方面的更動其實很簡單,凱絲之前也說過,一旦狗盤離小屋離得太遠,艾莎會放棄進食。所以安娜採取了階段性的實驗性質,先將狗盤放在小屋門口不多不少就落在中線上一半靠內一半在外的地方。倒好狗糧後,安娜不會刻意離開,她選擇坐在小屋旁無視艾莎的存在,整理工作進度或者用電腦上網逛逛什麼的,讓自己散發出一種無所謂的、平靜穩定的氣息。

 

另外從門口的角度架設一台簡單的錄影機,這倒是阿正提出的想法,這次的計畫無論成功與否都能為收容所增添新的一筆研究知識,所以他提議從開頭就盡可能詳盡的留下紀錄,以後若還有各種其他不同案例出現時也可以依此次的經驗和流程做為借鏡,找出新的對應和解決方式。

 

一半一半的狗盤起初的確讓艾莎有些困惑。她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時間,彷彿是在深思熟慮,然後用前掌將狗盤拉入小屋內結束第一次的測試。

 

「這是個好的開始。」安娜說,她把影片剪成短短一分鐘的版本上傳到艾莎的臉書粉絲專頁上,也當作是紀錄的一部分。儘管影片裡只有匆匆的晃過艾莎的腳掌前端,「接下來就按照這樣,每天往外移一點點,讓她習慣伸出身體的某個部分來把盤子撈回去的這件事。」

 

「我覺得這可能沒用。我的意思是等到一定距離以後,她就又會像之前那樣,根本不吃。」阿正的弟弟阿廣坐在小沙發上擺弄手中的迷你機器人,甚至沒有抬起頭來。

 

「那就讓她餓肚子吧。」安娜斬釘截鐵的回答,「我們的預設立場是,艾莎會為了不想離開狗屋而放棄進食,可是在我看來,我認為艾莎艾莎她比誰都想要好好活下去。動物最基礎的本能不就是這樣嗎?所以,她才會像這樣保護自己,因為她害怕再受到傷害。」

 

「我的想法是,如果她真的不吃,就別管她,餓她幾餐。我們對她的態度始終如一,也不因為她拒絕進食改變。我們必須讓她知道,我們之間的主導權是落我們身上,才有可能迫使她重新回到常軌。」

 

「當然這只是我的假設。但是,如果不試的話,就連這一次改變的機會都沒有了。我希望艾莎可以獲得真正的幸福,像其他所有收容所裡的狗狗一樣,遇到一個善良有愛心的人,願意接納她,給她一個安穩無憂的後半生。」

 

「我知道我們一定可以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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