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Chapter 5

 

隨著冰雪狂熱專欄每月刊登,出版社也開始收到了讀者回饋。起初,每當安娜從總務手上接過一張明信片、一封信或者僅僅只是有人在Facebook的專欄專頁上多按下一個讚,安娜都會因此高興上好多天。

 

巴頓魯治區裡的哈士奇飼養者超乎想像得多,這些愛狗人士也開始在冰雪狂熱粉絲專頁上回饋自己家裡的愛犬照片,專頁成了同好分享資訊、情感甚至狗狗問題的尋求解惑交流中心。他們甚至還幫艾莎辦立了一個屬於她自己的粉絲專頁,就叫做艾倫戴爾國度,頭像當然用的是迪士尼動畫裡的那位艾莎女王。事實上,不只一個人提起過有關艾莎照片的這個問題,但是包括安娜在內連同舊京山收容所成員,沒有人有辦法取得艾莎真正的照片,她不是會刻意的將臉埋在前掌中就是一片黑暗模糊的看上去猙獰嚇人,根本沒有一張成品可以刊登使用。

 

就連出版社的總編輯也幾次的催促過安娜這個問題。

 

但是,現在安娜卻同時陷入一個更加困難膠著的問題中難以自拔。也就是,她正在繳盡腦汁的嘗試讓艾莎從狗屋裡離開,那間狗屋實在太小了,以艾莎這樣的大型犬來說,她每待在狗屋裡的一天都因此失去了狗狗每天最低該有的運動量和正常代謝,儘管她目前看上去並沒有肥胖問題,但是日積月累的久坐不動很可能已經蠶食鯨吞了她大半部分的骨盆腔及下肢健康。

 

好處是,一旦這個問題解決了,安娜就可以同時一石二鳥的取得下次專欄所需的艾莎照片。

 

安娜開始研讀各種狗狗行為學、心理學等坊間出版也好,碩博士論文也罷的相關文章。被人類遺棄後產生一定程度的抗拒、恐懼或者憂鬱這樣的狀況絕不少見,問題是安娜該如何從這麼多成千上百種的學說、心得感想中篩選出適合套用在艾莎身上的?她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夠去改變艾莎的心意,令她再次對人類敞開心房?

 

艾莎給她的,是遠遠超過一個初出茅廬菜鳥編輯人員所能想像的順利和穩定。可以說,艾莎的悲慘過去和故事性,以及兩方名字的巧合給了安娜這個契機,她如今的器重、小有成就都是奠基在艾莎曾經承受過的那些痛苦上。她當然,遠比任何人都還要強烈的希望,能夠改變這個結局:冰雪女王學會愛如何融冰,如何再次接觸人群,她希望艾莎也是。

 

「嘿,還在想方法嗎?」阿正丟了一瓶罐裝飲料到安娜腿上,自己則舒適的坐到一旁的沙發。

 

「你聽聽這個,『許多飼主最大的問題,就是對其所飼養的犬隻產生移情作用,將之視為自己的子女、夥伴、朋友甚至情人。這也是致使人與狗的互動偏離常軌的最主要癥結』我覺得我們也有這個問題,也許我們對艾莎太過寬容了。」安娜接過飲料,把鋁罐裝的濃縮咖啡夾在雙腿間,忽然整個人往後仰去,躺在了地毯上,「我們都把艾莎當成一個『受害者』來看,可是也許那是不對的。正是因為我們一直抱持著這種小心翼翼的心情,我們的想法和舉止間透露出來的哀傷也好、憐憫也罷,艾莎都能感受得到,所以,其實我們才是影響她、導致她一直重複陷在那股情緒中無法改善的主因。」

 

「所以妳的意思是…?」阿正壓低音調,拉開自己的那罐濃縮咖啡,他一向忙於實驗習慣晚睡濃縮咖啡早就已經失去提神效用只當做是普通飲料充飢。

 

「哈,我就是這個意思!我們不應該再像現在這樣,討論到有關艾莎的事情時就神秘兮兮,生怕被她聽到似的,我們的語氣和我們的態度正是決定她感知外界的原因,我覺得我們應該回到最初。」安娜舔過沾有罐裝咖啡散發著濃濃鋁味的嘴唇,「我們應該一視同仁,就像對其他的狗狗一樣對待她。要把她當成狗來要求和訓練。」

 

阿正歪過頭,「嗯,聽上去很厲害。好啊,就照妳說的這麼做吧,阿姨那邊我會去跟她說一聲。」

 

「或者也許我們也可以試試看我新發明的這個犬型機器人,它可以模擬大眾飼養率最高的前二十種狗類嚎叫聲,而且還分雌雄,你們覺得她會不會只是缺少個令一半之類的?」比起阿正更加稚嫩的男孩喉音從兩人背對著的沙發後方傳來,黑髮的男孩把懷裡抱著的狗狗機器人舉高,而被舉高的機器人正親暱的用鼻尖反覆碰觸他的鼻尖發出吉娃娃般細碎的撒嬌聲。

 

「嘿,我很高興你終於把你那顆聰明的大腦袋用在正事上了,不過呢,我很想知道這個時間你怎麼還沒睡呢?凌晨熬夜對未成年大腦和身體的影響遠大過我們這些老人太多啦!」阿正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儘管嘴裡念個沒完還是將弟弟手上的機器人接過手來仔細端詳,「真不錯,現在就在為期末報告做準備啦?

 

「拜託,那太無聊了,早就全部搞定了好嗎?這特別針對收容所發明的好吧當然我也不是沒有在考慮如果把它當成畢業作品來交出去的話也許不錯,但它還需要很多細節上的微調。」男孩避重就輕的繞過了這項作品微調完成後到畢業之前的兩年間打算用這段空白去做什麼的這種尷尬話題,他可沒笨到會搬石頭來砸自己的腳。

 

「我覺得兩個都可以同時進行。」安娜吃吃的笑了起來,她可以感覺到,完全忽視狗屋裡的艾莎神色自若交談的這個當下,艾莎慢慢平靜下來的情緒。有時候艾莎會喘,躲在陰影處的情緒沒有走動也顯得起伏不定,凱絲和阿正基本上會把這一類的反應歸咎為創傷症候群,也就是用人類的觀點以及視角套用在艾莎的身上,為艾莎的那些動作尋求合理解釋。也許他們是對的,又也許,不全然的正確。

 

安娜有種強烈的感覺,艾莎會好起來。只要他們學會用正確的方式去愛她。

 

 

 

剛起鍋的水煮雞肉在盤子上冒著縷縷熱氣,安娜經過昨天一晚跟打仗似的混亂當然也是什麼都沒吃,她順道幫自己多弄了一份,只不過自己的那邊撒了搓鹽調味。她遞給艾莎一支叉子,並且讓艾莎在等待開動指令之前看著自己是怎樣使用這支餐具以食就口,而非艾莎一直以來習慣的以口就食。

 

她用拇指和食指準確夾緊叉子的動作太精細了,艾莎光是看卻連樣子都擺不出來,她索性繞到艾莎身後,和艾莎比肩而坐,從同樣的方向去調整她的手指和手掌。明明有著一張成熟又美麗的臉蛋,只稍微皺眉就略顯哀淒的表情可以輕易的牽動他人情緒,卻乾淨得有如一張新造的紙,充滿等待知識填寫的空白。

 

安娜把臉維持在艾莎肩膀上三公分左右的距離,她刻意抬高了臉,因為慚愧的竟有些矮於艾莎人型模樣的自己必須如此才不至於只能靠著艾莎的肩膀說話。她先以相同方向再次示範餐具的拿取手勢,然後,近得聽得見艾莎處於飢餓和未接收到進食指令間天人交戰的口水,往喉嚨裡嚥去的聲音。

 

她幾乎忍不住笑。

 

「就像這樣,把雞肉插起來送到嘴巴裡。」安娜按照嘴上解釋的,從盤子裡插起一塊雞里肌,「然後說:『啊』。」

 

艾莎的眼眶裡有淚水在滾動,「啊。」她說,忽然明白在學會怎麼使用叉子之前得先學會怎麼忍耐飢餓。就算她還學不好忍耐飢餓,也得先學會怎麼使用叉子才有辦法填補這份餓。

 

可是安娜卻把雞肉送到了她嘴裡。安娜沒有說開動,沒有說手(前掌)這樣搭在餐桌上不行、也沒有再說那樣拿叉子不對,只是耐著性子要求她咀嚼、吞嚥,然後問她要不要再吃下一塊?

 

艾莎忽然覺得,當人真好。

 

真好。

arrow
arrow
    文章標籤
    Frozen Elsanna
    全站熱搜

    初空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