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之啼

＜三＞

紅葉凝視著市子熟睡的臉龐，她窩藏在羽絨被中的曲線呈現幾近完美的Ｓ形，沒有穿著胸衣的身形，渾圓豐滿，比三年前分離時更多了幾分女性的成熟嫵媚。好久沒有這麼仔細的望著她了，紅葉的視線在市子未知的軀體上遊走，盡情享受著這猶如偵探遊戲的探勘快樂。

她的一頭灰髮如今已過肩，上部分直長，髮尾則燙上浪漫的大卷，遠看著竟和自己這一頭亂髮有些神似，只是紅葉一向都覺得在她身上的更好更美。

左手的食指繞著她一絲低垂的髮尾畫圈，她有意叫醒市子，卻又不想太過粗魯，只是，在市子甦醒的那一刻，紅葉想讓她看見自己的臉龐。

也許，用一個早安吻開始這嶄新的一天會是個不錯的主意？

她伸手撥開市子擋在前額的瀏海，先是在額頭落下輕吻，然後依次是閉伏的雙眼、鼻梢、臉頰，最後才繞到唇瓣，她的親吻，像徐風吹拂，像朝陽照護，像雲湧像雨露。

但市子卻煞風景的面露不悅，她先是偏過臉，又低下頭，潛意識躲避紅葉的吻。

最後她忽然如夢初醒的張開眼，露出驚訝恐懼的神情，儘管那是在眨眼間便快速退去的情緒，卻也未能逃過紅葉眼底。

「…噢，我，我忘記妳也在了。」

簡單一句話，道出市子這些年一個人生活的孤單和逞強，她早已經忘記身邊睡著一個人或是一位神是什麼樣的滋味了。

「嗯，我回來了。」

這句話是重要的咒語，只有像這樣不斷的重複提醒，才會在兩人的心中重新發揮生效。紅葉伸出纖細的雙臂，寬鬆的環繞著市子，想為她增添一些安全感。

市子慵懶的倚著她，逐漸的又感到睡眼惺忪，怎麼有她在，長久以來的失眠症便如此簡單不藥而癒，夾雜著塵土、薄汗和其他說不上來的複雜味道在她的鼻腔中自發性的重組成紅葉的專屬味道。

她佯裝疲倦的低頭，卻在呼吸之間小心翼翼的嗅聞。

「我還不知道妳到底是為什麼被處罰的。」

「哦，我…上次出任務的時候，不小心鬧出人命了。」

市子挑眉，輕笑出聲：「終於嗎？」

「喂，我對妳那是特殊待遇，平常我的手段都是很溫柔親民的。」

腦海中浮現的盡是拿著巨大針筒要讓自己確實感受到疼痛的某人猙獰的面容，市子斜眼睨著對方，溫柔？親民？那是什麼，簡直像是拿紳士和清心寡慾來形容懋毗威一樣的天方夜譚。

「妳也知道我們窮神來到人間的方法，呃，比較特別一點。」

「那傢伙因為超額的幸福能量縱情聲色場所有一段時間了，看起來雖然才四十出頭卻外強中乾，我的繩子才一從天花板垂下來，腳都還沒碰到地他就被活活嚇死了。」

紅葉無奈的聳聳肩，市子在她身上遊走的指尖碰到一處傷口，讓她不禁蹙眉。

「就這樣？」

市子的聲音忽然高揚，她不敢置信的瞪著紅葉看，明明是對方自己不中用嚇死的，這種爛帳竟然也得算到神明頭上，這年頭，神比人還難當啊！？

「就這樣。」

知道市子這種講求公平正義的性格，紅葉選擇簡單帶過而非交代詳情，她在市子的耳邊輕輕吻著，從她的耳後往下延伸到頸間，那裡有一些絨毛，柔軟的簇擁著紅葉的雙頰。

她在這裡稍稍找回了一點流失的時光，沒有被香水掩蓋過的市子專屬的體香，像是沉睡在海中的無盡寶藏，唯有她手上的鑰匙可解，唯有她可以探索，可以收藏。

「市子，想我嗎？」

捨不得離開市子的肌膚，紅葉這句話講得含糊不清，卻別有一番韻味。市子喜歡她這份慵懶中，舉手投足間恰到好處的性感，成熟而富含魅力的語尾，僅僅只是聽到這樣直接的詢問就叫她難以招架。

但是，她當然不會承認。

「不想，妳不在的日子多清靜啊，我高興都來不及了。」

「那市子昨天為什麼哭呢？」

紅葉的手掌從腰間繞到市子的髮梢，像是在忙著撥亂她的髮絲再親自為她整裡般多此一舉，忙著在她身上沒事找事做，實在錯過的太多了，多得教她幾乎感覺恐懼，如果當年的懲罰不是三年，而是同樣對神明來說有如眨眼瞬間的三十年呢？

恐怕，她就要連市子哭泣的臉龐都看不見了吧，當愛恨被時間消磨殆盡後，兩人之間還會剩下什麼？

她不敢再多想。

「妳少臭美了！昨天…昨天那是因為…啊！！！昨天！！！」

市子直至此時才恍若大夢初醒般，瞪大雙眼，昨天的記憶直枯等到現在才找到了機會，一鼓作氣的竄入腦海。昨天…昨天，紅葉忽然在餐廳現身，打扮成侍酒師的模樣替她倒酒，手中的酒杯都還沒放穩，她就抓起桌上的紅酒瓶猛地往紅葉的右額砸去，碎片和撞擊占據了記憶體的大部分。

結果同桌的上司和客戶後來怎麼了呢？

她連一點碎屑也回想不起來，只記得從為了閃避紅葉丟過來的骨盤而從二樓往下摔去時紅葉急的全然不忌諱在眾人面前變身，但緩衝後她卻又被彈的飛出去硬生生撞倒一張餐桌。

「天哪！！！昨天後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跟妳！！我們還…！！！」

乍聽之下這略過太多受詞的語句好像有些曖昧，但市子鐵青的神色卻讓紅葉將已經到口的玩笑話又吞回腹中，昨天的過程除了回房後的步驟其它部分她可不想再來一次了！！多累啊，背脊上被木屑和玻璃刮過的擦傷還在隱隱作痛。

「糟了，我…總之先聯絡忍吧，先向他解釋清楚昨天的一切純屬誤會，等下再去向老闆賠罪！」

市子自言自語的忙著從床上起身，卻被紅葉一把拉回，整個人跌在紅葉身上。

「怎麼，忍也在嗎？」

「…那，那當然，本來這艘船就是登記在艷光路集團名下的，雖然我也是上船之後才發現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賠罪就免了，那個變態管家一定早就在第一時間將船上裝滿攝影機了吧，我原先還覺得奇怪，昨天那群保安怎麼撤退的那麼快，原來是因為這樣啊。」

嘴上是認真的分析沒錯，但紅葉放在市子腰間的手卻閒不下來。

市子沒好氣的撥開她的雙手，鄭重宣布她要去梳洗一番後出門向老闆陪罪善後。

「等下妳就待在房間裡，不准再出去給我添亂了知道嗎？」

對於市子再次輕鬆拒絕自己這件事仍然感到震驚的紅葉只是愣愣的看市子從行李中翻找出換洗衣物後走向浴室。

－──此仇不報，非窮神啊！